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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了,我自己来。”女孩儿边说,边拿出一个黑色真皮皮夹。
“就当给我个做绅士的机会,好不好?”昭豪开玩笑道。
女孩儿扫了一眼自己吃过的东西,也算不了几个钱,就一笑道,“那我就享受一次当淑女的感觉吧。”
昭豪第一次觉得,夏夜的凉风,阵阵袭人,酒吧里虽泠爽,却没有这扑面而来的飘意,把人扰得头晕。可能今天真的有些喝多了,开车都不知道行不行了;失控的夜晚。侧眼看旁边的女孩儿,表情,似笑非笑地,依然一副从容模样;可他却已经步调微乱、心神不定了。
“我看我打车送你回去吧。”昭豪虽有五、六分的清醒,却仍觉头开始发胀,眼前女孩儿脸上的笑容,也似一波波眩人甚重的催化剂,在干扰他头脑的晰静。
女孩儿的表情讽而不邪地笑了笑,嘴角儿翘得老高,转身欲去道,“不必麻烦了。”
又一阵凉风飘来,昭豪始觉神经开始发麻,人,竟像风中的一片枯叶,无根无落的;眼前女孩儿的身影,也开始虚缈起来,只是那笑容,她那脸上如碧波荡漾的笑容,在他心中久镌不去。
“我可以再和你联系吗?”昭豪轻道,极力笼住自己仿似要泼散的魂魄,一手扶着自己的头。
女孩儿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仿佛换了张脸,带点讥诮意味地说:“有这个必要吗?好聚好散吧……”
昭豪一方面儿委实是醉得厉害,另一方面则本来就是成熟的成年人了,学不会孩子气的那一套左迫右逼的,便也不好说什么的,只得看着她对自己轻笑着道:“我走了。”说罢,便自顾自地招手叫了辆出租车,扬长而去了。
都市,男女;诉不尽的迷情,道不完的烟痕。 二(1)
锐冰的闹钟声响,绵长不断地刺进昭豪的耳膜里。
又一个不过重复的日子,昭豪瘫在床上,麻木地想。晃了晃头,昨晚那个祝瑛,和那个酒吧里偶遇的回想起来如鬼魅般的女人,都忽远忽近地在他的回忆中闪现着,若真若幻。
他所居住的这一层一侧,共居有四家儿,除自己之外的是三对儿夫扫——人家都是成双捉对的,就只他一个孤家寡人了。
今天早晨,电梯门口,遇到了那对小夫妻——两个人都二十五、六岁的样子。个子都不算高。女人一副娇小平凡的模样;她予人的印象,是小家碧玉式的——适中的五官、不淡不浓的妆容,标准职业套装的档次、样式,不够土气亦不够出色。男人梳着小平头,与女人的整体感觉相得益彰的般配——年龄、衣着、相貌。昭豪暗想,这样平淡的一对夫妻之间,该也能是虽平凡却算得上幸福的吧?
可其实,女人并不这么想。
两家人见面,便彼此僵然一笑。
昭豪客气道:“今天是周末,感觉轻松一点儿了。”
男人便忙接口道:“是啊,明儿可以休息休息了。”
像在排演戏词儿。
夏日的清晨,是让人特别有好感的。阳光媚而不刚地耀着,便是余光散在人身上,也是一阵阵醺人的暖意。三个人一同下到车库,昭豪心不在焉地发动着自己的车,却被另一双眼睛偷瞄着。看着他的车影远去,女人便在内心深处叹了一口气。——那车型凝重、豪华的房车,似一只不利不钝的钢刀一般,柔缓地插入女人的胸口。再看着和老公拥有的那辆小车,便好似玩具车一样的可笑、讽刺、低档。
“雅琪,想什么呢,快上车啊。”于涛从车里面向她皱着眉头。
一弯身子,朱雅琪闷着一张脸,仿佛和谁赌气似地,呆滞地望着车窗外面。周末,值得高兴吗?不过是忙碌了一周后,拖着累得要死的身体,晚上,和老公吃一顿乏而无味的晚餐,然后一阵翻云覆雨后,再像两只死猪一样,睡到第二天的午后。有什么情调?有什么浪漫?!
想想在这整幢大楼中,自己家的户型,算是最袖珍的那一款了!和这华丽的一切多么不相衬的比例!——自己居住的这一层,人家的住房面积基本都在二百平米以上呢!
冷眼瞥了眼汽车后视镜里自己的脸,自己很难看吗?穿着不得体吗?办公室里那个比自己老了好几岁、相貌平平的老女人,上个月,还嫁了个金龟婿!而比自己年轻、整天把化妆打扮当头等大事的秘书小姐的男朋友,可是自己经营着一家不错的公司呢。带点疲惫地瞟了眼于涛,是,他们曾经相爱过,曾经有过点滴美好的一切,可生活,是现实的啊;对,于涛的收入和各方面条件,也算差强人意了,但两三年的婚姻生活下来,仿佛什么感觉呀、欣喜呀,都被世俗平常的生活,给一点点抹杀掉那本就不多的光彩了。
现在,她开始微有几分怀疑并暗自懊悔当初的选择了;干什么不多认识几个男人呢?为什么要把自己这么快地就推入繁琐的家庭生活当中呢?她应该是享受着高级餐厅、晚礼服、名牌套装化妆品、名车的女人啊。而不是像现在,为自己的业务量、每个月的房屋汽车贷款、家务……所拖累的灰头土脑的女人。
“哎——雅琪,到你公司了……怎么了啊你今儿?”于涛不耐地说,“赶紧的,我要迟到了。”一推门儿从车上下来,雅琪就木着脸听于涛每天都嘱咐的那句:“行,你赶快进去吧,我下班来接你啊。”
又是一天的开始了。
从一进公司的门儿,电话铃声就催命地响着。回不完打不尽的电话,——身为经理助理的她,论官衔儿没有几个首脑高,论工作量比打杂的小妹还要杂上三、四分——即便干枯了嗓子,也要用最甜美的声音对着上帝说:“喂,您好,XXX房地产咨询公司……”。然后,风雨无阻地跑进跑出,像只蚂蚱一样在这城里跳来跳去。这可真是个磨练意志、体能的工作,而且,越是节假日,你就越是忙。不知要说多少蜜语甜言,跑多少冤枉路,只为那些个八百年也纠缠不清的杂声儿。这大夏天儿的,在屋里开着空调,心里都似着火,更甭说踩着软着身子的柏油马路,忍受着毒灼的日头晒着自己娇嫩的皮肤,周旋在各种人与各种事之间。哎——朱雅琪深叹一口气——这么活着,可是为了什么啊?
好容易挨到了五点下班,于涛又打电话来:“今天公司有点儿事儿,需要加班,雅琪啊,你自己回家吧。”
也好。雅琪竟这样想,难得的一个大松心的周末。
二(2)
在开足冷气的购物中心里,雅琪眼带半热切半冷漠的眼光在一件件夏装上面溜着。女人嘛,固然对漂亮衣服都是极爱的;可一想到每个月的贷款,这看似享受的逛街,就不那么轻松了。身体,像死了一半儿的无力;心情,是灰暗的沉落。也没情绪买什么衣服了,就这么遛达着,算作对自己忙碌一周的犒劳吧。不若单身女人,时间都是自己的,她,还有一个家啊;一个把自己能鲜活的另一半身体也拖垮的家。
“朱雅琪——”一个略带惊异的女声一下子喊住了她。雅琪一愣神,向那个声音的方向看去,“薜雪!”
“真巧哎——哎哟——我都快认不出你了。”薜雪一下子过来,挽住她的胳臂说。“你的变化才大呢。”雅琪打量着身着名牌套装,腕子上不经心扣着的名贵镯子的薜雪,惊异地说。
“毕业后咱们就没再见面呢。”
“哪儿见得着你啊!你倒是好,和男朋友去了英国了。怎么样啊你?”
“还行吧,已经和他结婚了。这不,他回国来发展,我也就跟着。你呢?怎么样,结婚了没有?”薜雪笑道。
“结了。不过就比不了你了,你老公多有本事啊。”雅琪摇着头道。
“什么本事不本事的,就混口饭吃。哎——你来买东西?”
“就随便逛逛。你呢?一个人?”
“是啊。你要是没事儿做,咱们就找个地方吃点东西、聊聊。”
雅琪犹豫了一下,也不好驳人家面子,就笑道:“好啊,好几年没见了,咱好好聊聊。你晚上没事吧?”
“没事的,走——我开车了,咱找个地方坐坐去。”
雅琪坐在薜雪的奶白色的豪华房车里面,心口像被撞了一下的发懵;还未等她醒过神儿来,薜雪已经在一家西餐厅前面停下了车。
吊灯柔漫的光束打在铺着亚麻方格桌布上,两个人相视而坐。
“你饿不饿,要吃点什么?”薜雪问道。“哦,不了,我不饿呢。”
雅琪客气道。“那么,咱们要盘比萨?”又要顾及着两个人不大的胃口,又不能只要甜点充数儿,薜雪很周到地询问雅琪。
“好啊。我真的不饿,你看着点好了。”雅琪很识趣地道。心想,这顿饭就算最后她客气一下,也怕终要是让人家请客了。客随主便吧。薜雪便又点了洋葱圈、奶油鸡茸汤和甜点。
“出去这几年,再回来,都找不到以前的老同学了。”薜雪感叹道。
“我也只和几个关系不错的有联系,其它的,谁知道都混得怎么样了。”
“不过上个月我又碰到苏维呢,她现在自己开了一间公司。这么巧,这个月又碰到你,不知下个月又能碰到谁呢。”薜雪开心地笑着。
“想不到你们都混得那么好。我可就不行了,还是一个小业务员呢。”雅琪哀着一张脸说。
“你以前在学校里成绩不错的啊。虽然不是最拨尖儿的,也是优等生呢。”
“那有什么用。走入社会,要看的是综合能力、运气、闯劲儿……我看我一样儿也不具备。成绩好?成绩好有什么用?”雅琪边吃着比萨边有气无力地说。
“那你现在做业务做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呢。算了,不说我了,你呢?现在做什么?”
“噢,我老公开了一家公司,我帮他的忙。”
“不错啦,有自己的事业。”
“什么事业啊。他算是还行了,我呢?要依附老公活着,他要是垮了,我就也完了。”薜雪也不无感叹地道。
“哎——家家有本儿难念的经啊。”
两人一来一往地说着这些年的点滴片段,小女人情绪化的慨叹着各自的苦处。两个人也都各自交换了名片以便联系。
最后,薜雪道:“行,那你有事就找我啊。等周末什么的,咱们两家儿或者再叫着以前的同学,大家出来聚聚。你也知道,进入社会以后,也没什么真正的朋友了。要是有空儿的话,老朋友多聚聚。”“没问题。”
白色房车蹿了没几下儿就驰到了雅琪家的楼下,不一样就是不一样啊,雅琪暗自感叹着。
“你家住这儿啊?这地段不错呢。”薜雪仰着头,看着耸入云霄的大楼说,“盖得也挺漂亮的,社区环境也不错啊。”
“凑合吧,比不得你,住花园洋房啊。行了,谢谢你今天了——又请客又送我回来的,下次得让我请你了啊。”
“行,没问题,下次我就捡着贵的菜点。”薜雪俏皮的逗她道。
“好。那咱们再联系。小心点儿开车啊。”
“嗯,知道了,再见。”
雅琪笑着下了车,眼睛一直看到那辆小白车的影子消逝了,才恍然若失的上了楼。刚到家,电话铃声就突兀地响起来。
——喂雅琪啊,你怎么刚到家,有事吗?
——噢,没事。刚刚遇见一个老同学,你也认识的,是薜雪。
——噢。对了,雅琪,今天有客户儿请吃饭,老板让我们都去呢。可能我得晚些回去了。
——好,我知道了。
这就是结婚以后。雅琪把话筒往电话机上一放,颓然地想。不过是一天一天搭帮过日子的乏味。结婚结婚,女人昏了头,才会结婚呢!
把头一靠贴在沙发靠背儿上,雅琪的眼睛茫然地望着天花板,感到无尽的失落。
想想自己的这二十五年,总也是个不够太优秀又不够太失败的女人——对,她从未体会过所谓成功的喜悦或是太过潦倒的挫败、大起大落的人生经历、轰轰烈烈的爱情滋味……像一杯平常无奇的白开水,就这么在一条平滑的轨道上行走着。
从本科毕业后,自己做过文秘、业务员——竟也是那么普通的职业!哎,这人生,可不可以有一点惊喜呢?为什么,自己这种女子就与像沈昭豪那样的男子无缘呢?——噢,不不,她可不是对沈昭豪有什么想法儿,只不过,她总感觉,她的老公,和沈昭豪那样的男人站在一起,立马泾渭分明的凸现出优劣之分。自己怎么了?难道自己竟这么差吗?自己难道真就配不上那种男人吗?
又想起今天晚上的一切。怎么好像每个人都那么好命啊?除了自己!她忿忿不平地踢掉了高跟鞋,啪地一声敲在木地板上,便是惊心动魄的一声爆响;横卧在暖软的沙发里面,好几百块的套装被压褶了,雅琪也丝毫不在意。脑海中浮现的,只是关诸她所向往的豪华的一切:超豪华花园别墅、名牌跑车、环球旅行、高档美容院的皮肤护理、上万元的名贵套装……又或者,她不要这么多,只消不要被现在每个月的贷款压得透不过气,只要他的老公能是那种……想到这儿,雅琪猛地摇了摇头——幻想归幻想,对于涛,她毕竟还是有份真感情的,怎么抱怨,也不能乱想……
黑魆魆的夜色鬼魅般地向她缠过来,一丝一缕地将她绕在某种潜意识的情绪中。
三(1)
周末,也不过是像空白胶带一样的周末。
昭豪死气沉沉地躺在床上。钟表的指针,已近正午一点了;可整间豁朗的屋子却还遗漫着夜的残迹和昏沉的意味。卧室的及地薄制窗帘紧紧地扣着嘴巴;书房里的电脑旁边,小半杯咖啡凉着;窗外的阳光,无干己事的耀着眼睛。一幅对比得极为强烈的画面。
——喂,洛浩,今儿有事儿吗?咱们一会儿一块儿……
——今儿不行,我约了一女孩,马上就要出家门儿了。不跟你说了,再见啊。
——丁旭,你最近忙什么呢?今儿出来聚聚吧?
——哎哟,不行。我今儿得陪我老婆去她妈家呢,改天——改天再说吧,啊。
——江宇奇,干嘛呢?
——我现在正加班呢。你可真好啊,可以休息两天了,我就惨了。
……
得了,我今儿就一个人干晾吧。昭豪废然向后一靠,呆了半晌,才不慌不乱地起床、洗漱。一个人儿在这房子里走动,活动量都可以赶上逛小型超市了。而且品种齐全——从意大利家具厨具餐具名酒咖啡盆栽到服装皮鞋组合音响笔记本电脑食品饮料油画装饰品……一应俱全。可是,有什么意思呢?昭豪边吃着刚煮熟的一碗方便面,边冷然地问自己。是,自己银行存折的数字,呈正增长趋势;自己的风度品味,随着岁月的流逝,在不断升值;自己居住的房屋面积,扩张了好几次;自己开的汽车,愈发名贵;围绕在自己身边的女孩儿,相貌、数量都在不断攀高……可这一切,到底有什么意义?对,意义,谁来告诉他,他真正想要的生活,究竟是什么样儿的?他的明天,有什么值得他企盼的?
没人能回答他。包括他自己。
电话铃声忽地一声响起来。
“喂?”
“喂?哥啊,是我。”
“思慧啊,哎,你最近怎么样啊?”
“哥——我做妈妈了——你做舅舅了!”那边是兴奋而幸福的声音。
“什么?你已经生了?”昭豪也带着喜悦的声音说,“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是个很漂亮的小公主哦。”
“当然啦,你就是个漂亮的小公主嘛。怎么样?爸妈在美国那边都还好吗?”
“挺好的。就是老想你。”
“我也想你们啊。”昭豪温情地说。
“我说哥啊,我可连孩子都有了。你呢?什么时候娶个大嫂回来啊。你都三十二了,连个固定的女朋友都没有。”沈思慧娇嗔道。
“你什么时候也学会爸妈那一套了?这种事情要顺其自然的,急不来的。放心,我迟早会娶个最优秀的老婆回来的。”昭豪无奈地道。
“又是‘顺其自然’!再顺其自然啊,你就等我女儿出嫁的时候,再和你的外甥女一块办喜事吧,娶个比我女儿大不了几岁的‘大嫂’!”思慧不留情面地道。
“不会的。瞧你把你哥说的,跟没人儿要似的。你放心吧,追我的人多着呢,是我都看不上她们。”
“说得自己跟香饽饽儿似地。我可告诉你啊,再不结婚,爸妈就要回国看着你,给你相亲,或者干脆随便找一个让你娶。”
“爸妈哪儿会那么随便给自己挑个儿媳妇啊。好啦好啦,你甭管我了。还是管管你的小公主,你的老公吧。”
“每次说你都这样儿。我说,哥——”思慧犹豫地轻道:“你不会还是想着那个女人吧?”
昭豪的脸一下子就灰了下来,装作不在意地说:“什么啊,她也都结婚好几年,说不定孩子都有了。这几年我和她也没有联系,根本连她的死活都不知道。”
“你要是真的为了那个女人,一直都独身,别说爸妈了,我都立马回国去教训你!你自己也说,都好几年前的事儿了,干嘛还放不下?”
“真的没有。你别瞎想了,那个……好好休息吧,你刚刚生完小孩儿,身子虚。”
“哼,说得好听。你是怕我唠叨你吧?好——我不烦你了,由着你去吧。反正——我希望下次给你打电话,你能给我个惊喜啊。”思慧不甘心地说。
“我在尽力。你放心,我比你们更着急。但这也不是急的事儿啊。你好好休息吧,照顾爸妈,有空儿我去看你们。”昭豪笑着说。
“好——你也照顾好自己,早点儿娶个大嫂回来,让爸妈高兴高兴。”
“嗯,我知道了。你这几个月也好好养身体啊,等有机会我去看看我的小外甥女。”话音刚落,那边儿就传来了婴孩儿的哭声。
“那好,就先这样儿吧,这孩子又哭了。有空给我们打电话啊。”
“好,你们也都多保重。再见。”“再见了,哥。”
昭豪微笑着放下电话,心里很有些温暖的感觉;温馨的亲情、友情、爱情,总能在太过机械化的现代生活中,予人干涸的内心,一股温热的灌溉。他靠在沙发上,想着妹妹的一些话——一些也许他真的在逃避的问题。是吗?有吗?他还没忘记一些本就早该忘却的事、人?凝静地望向窗外——落地长窗外面,室外的盛夏风景一览无余;某个身影、某个记忆中的声音、片段,又会清渺地浮上心头;即便有伤痛,也只是淡淡地,但他也不知,自己真的是不是还在意某些应该属于过去范畴的情绪。
一个单身男人,到底能做些什么?
今天,他不想去健身房、游泳、超市、购物中心、看电影,也没有人能陪他去打打网球、高尔夫球、闲聊,吃了一顿不早不晚的下午餐之后,他竟去书店逛了半晌,好容易挨到夜上浓妆时分,便开车,又到了公司附近上次遇到那女孩儿的酒吧。极少在酒吧与女孩儿搭讪,更从未想过要在酒吧里结识某个女孩儿;昭豪在酒吧里,纯闲坐的;看看、听听、想想,只为了在特定的环境里,能一个人,静下心,打理自己的情绪,能在忙碌过后,那可怜的一点儿空闲时间,为身心买一份儿逸适。
三(2)
昭豪独座在暗漆漆的一角儿,丝毫不曾理会过来往去女子或风情或挑逗的目光,只一支烟,时不时向酒吧的入口处望一眼,欣赏着耳畔的酥人心胸的音乐声,淡然地任着催情的一幕幕在身边上演着,却不乱心绪。哎——他的眼睛一瞟,在一点定格了——不过,不是上次那个女人,是个男人——这男的,不是和他住一层楼的那个自己开了一家公司的周家昌吗?——这城市可真是小呢,居然让自己碰到了他!守着家里的老婆孩子不管,他一个人来——昭豪瞬然间失笑了,难道现代婚姻都这么——这婚姻制度的意义,究竟还算什么呢?一纸空凭?
这周家昌四十出头儿,一副高昂身材,适中的五官,鼻子上一副金丝眼镜,模样看起来很斯文;而且,以他这个年龄段的男人来说,他的身材算保养得较好的,微微发福,却也适可而止;举手投足见,充溢着中年男人和知识分子所特有儒雅、不俗。和沈昭豪相比,他的衣着,固然略显过时、落伍,却也不乏成熟魅力——换句话说,是两种男人,风格不同、各显千秋。
一进酒吧的门儿,他就开始泰然的四下里扫视了;由于昭豪坐在一隅较暗的角落,就被他忽略掉了。不然,这男人一定会过去打个招呼,坐下仅饮一两杯啤酒,便另换他家了。他这一马虎,便能让昭豪看半个晚上的好戏了。
一张小方桌子前,一个三十出头儿、黛眉艳红唇、身着黑色紧身无袖月白色大翻领连身裙的女人,翘着一只腿,登着一双黑色细带高跟凉鞋微晃动着,精练的短发,性感的模样,正在四处张望——而没承想,她竟成了那周家昌的猎物——看着他的眼神儿,昭豪,便自知晓了。
才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儿,两个原本在都会中游走、呈平行线的两个人,便谈着谈着交叉到了一起;虽然是在公众场合的,眼神儿已经粘到了一起,身子也渐而趋进了——
昭豪在不远处似笑非笑地看着,真是没承想今天看到了这一幕。当然,他不是好管闲事的人;一个人,到了他这种年纪,又是男人,能少一事则少一事;自己还操心不过来呢,谁有心思管他人的烂帐。只不过,这情形,让他这个单身男人,对婚姻一事,更迷惘、恐慌了。
自己也曾差点儿步入婚姻的圣殿;不过,那是在看似遥远而模糊的过去了。如果当时,自己真的和她结婚了,不知现在,会是怎样?幸福?平淡?抑或乏味?未知。记忆中的她,此时,愈发变成一个简单的符号了;但余伤,还在心中徐缓作痛。
再一抬头儿,周家昌和那女人已谈得入港、喝得半醉了;两个人脸上的笑意,像一股守不住身子的清泉,喷泄而出、放肆流淌;酒杯,晃悠在手中颤着身子;肢体,在暗自触碰着;轻声细语、你侬我侬。想不到,短短时间,男女之间的感情竟可发展得如此之快,真可谓快餐年代也。昭豪暗笑着想。也许,感情这东西,得到了,也真就那么着了。所谓让人彻痛的、能记忆终生的,可能都是得不到和失去的吧。
再一看,那一对儿已经双方搀扶着摇摆着站起来,像两只湿着身子的蜜糖般粘腻着;化在了一块儿,七扭八歪地往外走。
昭豪很清楚明了他们的去处,却深叹出口气来,很有些怅惘和迷惑似地。猝然间,手机响了起来——天,他翻了翻眼睛——又是那个祝瑛!
“喂?”
“喂——昭豪,你干嘛呢?”昭豪不晓得她为什么总用这种拉长音的语调儿同别人说话——很好听么?
“噢——嗯——我在一家酒吧里——参加一个活动。”他不得不扯谎了。
“周六日还在忙哪!”祝瑛颓然道:“那你到底什么时间陪人家嘛——”
“祝瑛——”昭豪决定一步步循序渐进地和她说清楚,便道:“你可以找你其它朋友陪你嘛。就算今天我不需要工作,我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也缠了昭豪这么久了,祝瑛其实已经有几分明白对方的态度了;但实在是对昭豪有着好感与不舍,便还是不肯放弃,装作“善解人意”地说:“那……那好吧……我支持你的工作!只是……只是你闲得没事儿的时候,不要忘了人家才好。”最后一句说得很有些委屈,连昭豪都有些动容了——不过,对她的反感到底大大多于好感,只得匆匆道:“好了我知道了——嗯……我有点儿事儿了——你周末愉快啊。”
挂上电话后,吐出口气来,黯黯倦倦地望着眼前的一切,幽幽地无力地向椅背儿靠了下去。 四(1)
一个新的星期,对于都市上班族而言,却是一轮新的地狱般生活的开始。
昭豪躺在床上,眼望着天花板,连哀悼的心情都已经没了。然后,猛一起身,重复着乏味的老一套之后,冷淡地看了眼镜子里穿着可体、脸带倦容的自己,轻叹一口气,走出门去。
一出门,眼见周家昌和他老婆在电梯外面站着。两个人都衣冠楚楚、昂首挺胸的清高模样,见了昭豪,客气的一点头,便无语了。
往常未曾太过注意,直到今天,昭豪才悄然观察这对儿夫妻。他们之间,总有点儿客气得不近情理,是,相敬如宾、不吵不闹的;相形之下,于涛和朱雅琪之间的关系,倒更生活化、夫妻化一些。这男人,西装革履、皮鞋锃亮、领带笔挺;女人,高档套装穿着的既有品位,又和其年龄身份相符、皮鞋手包一看即知价格不菲、头发梳理得有条不紊,在脑后圆润的盘了个髻。乍看,真是对儿相衬的夫妇,且还有个正在读重点高中的女儿;这样的家庭,应该算是完美了。昭豪时常能听到,从他们家传出来的清脆悠扬的钢琴声音,知道他们不仅要求女儿的学习成绩优异,还送她学钢琴、画画儿、练习形体……他们夫妇之间,也永远说话温声妙语的。可没想到,这样的家庭,竟也—— 上一页 [1] [2] [3] [4] 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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