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梦文书代序

图书工作室 讯：
 

《冰梦文书》

前言

“人情两地生，更隔一春江。”

没落已久的古典诗词创作，偶有一两知名新派诗人还在继续研究、摸索甚至习写。但这毕竟是今时文学苍穹里一处很微渺的极地-------无论他们多么地努力，由于人势单薄，终无法使之成为一片绿洲。

我以为，抒情的方式可以多种多样。境由心生。至于在古典诗词形式下抒发情愫，完全可以这样做，决不应该排斥、否定这一种做法。如果你个人想弹一曲《高山流水》或哼哼流行小调，便可打发烦恼，你就应该这样去做。而做为一位热衷诗词追随者，你更有权利把自己感情世界中的真善美以诗词的形式来表达。

翠屏山人为家乡一位诗词爱好者，十来年间，写下许多不成曲调的诗词来，今受托点评其创作中的致命伤。由于事先已得到山人谅解，故放言不羁，勇于指责。受托者，几近自命不凡。

作为古典诗词的爱好者，难免会写出一些不成体统的文样来。至于深刻的内容，精美的形式，还有细磨的字面，在《冰梦文书》中难以寻觅。这就是《冰梦文书》最大的致命伤。惟可在集子中见到数句较好的断句，所谓断句就是些好的词句不相称镶饰在无法贯通的全文中，《冰》中此断句比比皆是。如，“沿岸村家烟榕下，篱旁春燕稻花中。”（《浣溪纱·桔花怨醒魂劳梦》），还有如前言的第一句“人情两地生，更隔一春江。”（《南柯子·春疏月重翠》），更有“倚极、苍汀败草，断桥烟阁，酩酊残月。”（《念奴娇·小寒催柳》）、“故里相逢漠白鹭，衔得旧影并江飞。”（《游故地未逢》）、“谷口春稀花落鸣”（《无题》）之句，语虽奇甚，却破碎支离无法统摄全篇也。如果说《冰梦文书》难以舍弃缘由，就缘集子中确实收集了相当多数量清新动人的词句。这在当今实属不易。凡有识之士翻阅《冰》后，均叹难得。固不得不存之。

在今天有关作者的所有资料来看，山人是一位李清照迷。这在他所留下的诗词中也能略见一斑。

《浪淘沙·帘内泪烛红》下有一小序：“重习《漱玉词》，感概深矣。悲吾情之多，触处生愁；怜己遭遇之寒，卒读泪落。”可见作者对李清照词的喜欢程度。而必须指出，作者这首《浪淘沙》正是有意学习被后人存疑的李清照词《浪淘沙·帘外五更风》，只不过无法与易安的笔力相比而已，有三分形似。

在《转调满庭芳》中作者留言：“从《漱玉集》得《转调满庭芳》。细读取，无从可解，却有感文情逼人。惟其残缺，无鉴赏系之，甚憾。今适闲，次韵一阕，第四韵“家”为翠屏山人妄增之。”此时山人对易安的作品集了解可谓多矣，他已知晓易安词集在流传中只有《漱玉集》之称而无《漱玉词》之说。因此可以看出《转调满庭芳》的写作时间应晚于《浪淘沙》，此推断似应成立。而李清照的《转》与《满庭芳》句式完全相同，在今人眼里是没有任何区别。在宋代这两种词牌在唱法上应有一定的区分，随曲谱的失传，后人便不得而知这两种词牌到底有什么不同。更有甚者，后人填词都是按其句式去画描，早已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填词。所以山人所谓的《转调满庭芳》实与《满庭芳》无二致。此词是山人学习清照词的最大笑柄，全词时空倒转，从冬到春，春夏秋冬四季不漏，一年时间竟可在一首词中随意落脚，“匠心”之下实属不成器之作。中惟一句“曾年畔江客，深夜听车。”，写足作者流离在外的感伤心情，笔力劲直，又透出些沧桑的味道，令人酸楚。

诗集首篇《俗志》中“愿将红豆寄山河，去洒青峰说相思。”为易安晚年一首五、七古《上枢密韩公工部尚书胡公诗二首》结句“欲将血泪寄山河，去洒东山一抔土。”直接抄入。也许对于山人这并不能算为偷，应该是他对诗词创作的源泉之所在，更有知情者，此诗是山人高中时所作，这正是山人初学习诗时的初作而已。其明显的抄袭行为也再所难免。

当李清照《木兰花令·沉水香消人悄悄》被台湾学者发现后，迅速传到大陆，大陆数位李清照研究者立即把之收入最新的李清照集中，山人自然也淘到了这首词，细细过目后，便断定此词非易安莫属，随即和了一首：“慵展寒纱叠红袄，春残月下春意悄。人归故里催行梦，梦踏梨花无人扫。  绿蚁含梅醉扶倒，长河斗转天色晓。莫与伤情愁往事，偎君取笑春意好。”通观全词，情景兼俱，模样可好。当然，这是与他本身创作的词而言。

从上可以知道，山人是一位不折不扣的李清照迷。如果他的学识更高些，或许他可以进入专家行列。以现存的作品而言，只能极为遗憾为他感到万分惋惜，他只能是一位迷恋者，他没有在李清照作品的研究中做出任何有价值的贡献。这不能强求山人，水平有限，终是一“颈瓶”，不是常人可以突破。

现在来讲述《冰》中的诗创作情况。

才气对于每位创作者而言，无疑是最重要的事。历史上有多少作家的诗词文赋保留至今仍有数百篇之多，而他们不能名垂千古，为何？因为没有质只有量。这是所有三流以下作家最致命伤。有一个很有趣的例子，建国四十年来，各家对李清照的研究可谓多也，他们发表的所有关于李清照作品的论文，比苏轼还多，更是超越过辛弃疾。可知世人对李清照的喜爱是很多超一流作家都不能相比拟。而李清照流传至今的词不足六十来首，文数篇，诗十几首而已。可就是如此少的作品，使易安走进了一流作家的行列。其取胜原因，就是用高质量的作品逼须眉们让路。可山人诗才不高，词才无有，他更是属于有量无质的创作者，而且是一位典型。

此观点在他的诗中可以得到证明。

风格多样、内容流畅、语句精美、词意达练，这在山人诗集中是找不到。他是走小资、感伤，自我的路子，全集中以感伤为调子的诗几乎占到90%，唯数首描蓦风光、言志、闲情小诗外，均透露出极为浓重的伤感气氛。其代表作如《昏夜思人》曰：“睹物掩思萃成空，追痕不见魂梦中。斜飞泣对亭雁北，看落秋霞一片红。”对所谓的思人而言，露骨矫揉，不堪一击的情感一显无遗。这类作品充斥满《冰梦文书》，这也是为世人不喜欢原因吧。

他是如何地喜欢偷袭别人的作品，《感怀》中“愁心易老逢花落，酒罢春空也惘然。”实是对李商隐《锦瑟》的最大膘窃。这在其诗集中数不胜数，不可一一举例。

数首古风立意鲜明，锋芒过露，为不合时宜之作。以《大悲歌》为代表。这是山人早年作品，诗中对故乡的热爱之情溢于言表。中有“梭织舟往玉缀山，客惊昏眸白鹭岛。翠屏山人清明秀，无人不夸翠屏好。”之语，一位对故乡有着如此美好情感的人，终于说出他压抑很久的心里话。他要直截了当去高歌，不再有所顾藉，他要放声为故乡的美，故乡的好去高歌。而他的情感世界又是如此直观而不成熟，对当时惊世骇俗的实事作出了一个惊人的表态。“上有琼花相剑刺，一朝兴荣一朝倒。”，竟对杨尚昆兄弟的隐没作出前卫的主观看法。这一主见，确有过人之处，更是山人不成熟的世界观表露。补遗中一断句“恨不当断拔宝剑，披荆溅血砍妖魔。豺狼挡去光明道，抛绳解归刀下磨。”（《古风》），写得激情迸射，豪情万丈，中隐约透出作者对世俗所存在的事事有着不满的情绪。这种压抑的情绪是他创作的主要基调，故我们翻阅《冰梦文书》时，倍感到一种忧郁的气氛。可惜这首诗已不得，只留下断句。猜想整首诗就这数句可观，也是很有可能的事。以现存山人的作品推断，此言应合情合理。

至于《秋葬辞》则为画虎不成反类犬之典型。这也是山人早期作品之一，其对《红楼梦》中的《葬花吟》刻意模仿真是无须明言大路皆知。其情景不仅不能相溶贯，而以太过浅白东西去招摇，填充。真可谓百行不成曲。这是山人极失败的作品。这类古风还有《春辞》一首，情况大至与《秋葬辞》相同，相对可观些，矫揉造作的姿态没有改变多少，只是在遣词上更精致些。

律诗创作是山人最失败的尝试，数量极少，好作品一首也没有。这正是他才气拘谨的一个最大表现。律诗在所有古体诗中是最难写好的，除非有很深厚的古典文学功底。这一点，山人就相形见觑。但他对对仗的追求也算浓烈，故山人的七律中有很多精致的东西。“春城湿雨容归燕，小径扑香伴飞花。”（《失题》）清新喜人，有声有色，实为佳句。“门庭冷月霜斜照，古寺残钟梦已飞。”（《秋忆五》）一幅冬初深夜图款款落目。还有些如“遥对胸襟悄泪下，何曾重抱心上人。”、“惟和两泪深时共，卸去残妆画眉愁。”、“蒿暖潮平春已远，落莎疑是魂梦游。”，精巧细美、情幽景约、楚恻动人。至于通篇完整者，意绪相连者，不可见之。

五言诗，在《冰》集中，留存最少。而恰恰是这少之又少的五言诗，却有两首相当不错的诗。最为欢畅感人的是《同君游漈》，全诗如下：“玉落沽洋岭，叠岩挂苍松。斜共踏水，笑语涨山重。”

君，是山人中学好友张端勤。两人感情极为深厚。时常结伴游玩。这首诗是作者记下与张君同游沽洋岭龙井时一个欢乐的片段。沽洋岭是古田境内城西外一个村落，村落不远处，有一漈，极为壮美，但地形峻险，难于登援，地处湿地，从林密布，实为一处不可多得的野外游玩好去处。犹诵到“斜肩共踏水，笑语涨山重。”之时，一幅两人嬉闹笑打的情景画映入眼帘。画面中的他们玩地是多么开心，多么无所顾藉，笑也笑得开怀透心。加上良辰美景，真是一幅绝佳游玩图画啊！这一次游玩对于作者是何等的重要！以至他在后来的诗中不断提及此件事。《又忆沽洋岭》、《再忆沽洋岭》、《又忆》及《忆沽洋岭》反复提及。从此之后，他的友情世界中再也没有纯真两个字了。不然，他不会一次又一次提起这件事。看来，人生的欢乐并不在于多少，而在于美好的程度有多深，多宽广。

另外一首五言诗堪称好作品，即《明年春》，这是一首暗伤题材的诗。“年华逐憔悴，岁月戏浮沉。影动花溶涧，秋来叶满尘。”对仗工整，感情深沉而真挚。

七言四句诗是山人创作最丰的一种体裁，也是他众多诗体创作中最有成就的诗歌形式。在七言诗中他注入的情感，正如宋人把感情世界放入词一般。可能是短小的诗体更容易发挥，特别适合于才气促狭的五流作家吧。山人把七言四句诗发挥到极致，他在此体裁中又是抒情，又发感概，或写景，或记事，甚至还写些飘渺的情感与极度无聊的具体动作。

最富有激情的当属山人中学时两首言志诗。其中《志》为最好一首：“一展鸿图江河连，九州神采冲云烟。愿生满腔滚烫血，好把真情献人间。”全诗激情四射，纯劲而豪迈，观点鲜明，志向单一，这正是少年无知的心态表现。《野竹》是以咏竹而抒怀的一首言志诗，其寓意与《志》几乎相同。云：“青丝醉漫遍山野，雪砺枝摧根留下。待等明春花浪漫，冲天拔起笑天涯。”用简结的描述，来抒怀心中的大志向，实属难得。言志诗能写成如此水平已属不易。

诗集中描写榕城、古田风光时节的小诗极有韵味，有声有色，情景俱佳。其中写得比较可观有《晨语》、《农家偶拾》、《小憩》、《无题·风和客泊满屏沙》四首。“浪抖生花金鳞绕，青山为岸鹭停沙。”（《晨语》）写出翠屏山水映晨的天籁情趣。福州城郊农家适闲生活在山人笔下也是真实且生动的：“金山暖暮轻似纱，古树游童唤归家。浣女闲着聊半语，炊香笑里备饭茶。”（《农家偶拾》）

对友情的执爱是山人最苦的精神折磨，一生所追求的东西，却让他痛苦不堪。多年后的今天，他早对友情两字只字不提，而当年的他是多么地执着啊：“院发青苔潮已平，和衣独卧到天明。私通愿嫁满庭风，为我送君千里行。”（《送君行》），如此真挚的情感今时在山人眼里是一个笑话罢，当年的他把友情看得是如此重要。这位诗中的朋友是闽侯溪源林其洪君。他曾得山人诗词集及文一篇。

词与山人而言戏作而已，没有提及的价值。仁智见者，自便分明。

当心情之伤无以排遣时，自伤诗就开始大量浮出水面，山人绝大数诗都是这类型。其价值最低，没有可谈之处。只不过他在自伤过程中，也会写出些精美的句子来，所谓破碎何足名家者极是。

《冰梦文书》是山人三十岁前的一本诗詞集，中记载着他的快乐，他的忧伤，还有一些纯美的诗句。不敢言，此集可以流传下去，但一颗对古典文学喜好的心，总会感动着更多有才华的学子们，去创作，去研究古典诗词。这就是《冰梦文书》最大的价值之所在，也是山人最大的心愿。

2005年5月20日重记

又补：

《残春》：雨尽花残柳下风，闲棋有意无路中。清茗可品闲时曲，淡淡春光春意浓。03/04/26

《待人》：柔纱起舞月西斜，轻捻烛红对对红。倦意千重人不寐，只缘熟水煮分茶。03/04/27

《残春二》：云闲碧浪柳花稀，四月人间乱眼迷。笑采清茶不惜远，黄昏不管落酴醿。

《雨中后山即得》：天婵①落雨漫霏霏，尽处五华②云亦飞。带得三春余香去，何曾细赏芙蓉归？

①：天婵寺，城关后山下一新建寺院。②：五华山。03/05/09

《春闲》：农忙日暖赶群鸭，柳外风筝夹山茶。渡口小桥人归去，春溪水满落桃花。04/04/10

《春事随笔》：翠冷枝寒满辛夷，东风唤醒桃花溪。不曾把酒桐花雨，已近香残对酴醿。05/04/18

《大田归途随笔》千山焕绿绸碧涛，杜宇啼红待雨描。拭目柔情凭燕语，衔得暖意梦云游。05/04/19

《过尤溪口目双鹭相对飞过有感》午困难眠苦楝花，岩茶浅斟逢客夸。相携对语江空过，晓梦沉沉已到家。05/04/29

《初夏》春茶可品翠帘明，倦客归潮拍幔亭。远近青山依如画，黄昏点雨不堪听。05/05/02

又一：薄衾不奈天欲明，五月玉兰敲梦停。杨柳依别醉才浅，缘为巴山夜雨情。05/05/17

《咏广玉兰》：连天碧雨意初开，五月人间伥情怀。纵与风揉愁醉去，残香小满魂欲来。05/05/17

《夜归》松萝细细扬，渡梦归路亭。冷露浸秋草，星稀月更明。05/08/05

后记：上收载山人词３4首，诗132篇，诗断句14条，词断句五则，文一篇也无。据传山人对李清照研究颇深，据其亲人所述，闽侯溪源村林氏家应藏有他研究论文一篇，及较大量的诗词，可以肯定这是他早期所创作的篇章。今存文有游记散文一篇与《素笔情深，百年泪落》，一篇试析李清照《永遇乐》的鉴赏文。仅两篇而已。余外散入友人书信中的诗词都已不可得也，还有一首是写给他远在马来西亚的舅爷一诗，也已不传。这首诗是他年迈的舅爷回乡探亲时所提及，今不见于山人的各种集本。

感叹多言

风住雨停春欲然，烟波碧水好江南。曾年无瑕少年梦，前程似好情更长。古崖娟溪出甘泉

一醉方休复明天。天下何处无佳景？唯数江南美第一。黄柯困意人初醒，朱镜整容展眉头。

玉兰香残度芳姿，歌舞平升满九州。人情不解自得意，不知岁月已多年。花开花落谁常在？惟能醉后诉真情过往人来名利客，小径如今成通途。蜂王成双必分离，带兵拥将众飞啰。

怨怨纷纷时传耳，初看太平不太平。恨不当断拔宝剑，披荆溅血砍妖魔。豺狼挡去光明道，抛绳解归刀下磨。吓死精怪魂飞散，要为百姓做些事。空悲自叹独自语，为人戏笑故为痴。红尘滚滚扑面来，自在小楼独徘徊。对望窗明月，何时复西归。烛困笼中燃，烟漫不可回。不经风和雨，轻风已自吹。蜡花朵朵闪光明，心事重重寄与谁？愿将红豆送山河，去洒青峰尽相思。92/10